老人行事像小孩,这应该是人类的一种普遍习性。因此表现得贪小利、好小恩惠、喜欢跟小孩玩等。例如年轻人尤其是少女容易害羞,市场上买菜的不少大妈则喜欢大声砍价;老人也喜欢收藏不紧要的用具财物,即使有些根本用不到,也特别珍惜;有时也会看到有些老人捡垃圾,而这并不必是因为经济紧张。如果理解了这些,我们就知道如何善待老人:老人其实就像小孩子一样容易满足,只要自己稍加尽心,就容易得其欢心。同时,如果意识到这是人类的一种普遍心理习性并且每一个安然度过一生的人都会成为一位长者、老人,而不是某个人的独特怪癖,那么,我们对于老人的某些行为也不必过于纠结。毕竟,哪怕对于孩子,大人也不会无端责怪他们出于无知的、不是故意的行为。
1.10 孝行贵诚笃
人之孝行,根于诚笃,虽繁文末节不至,亦可以动天地、感鬼神。尝见世人有事亲不务诚笃,乃以声音笑貌缪为恭敬者,其不为天地鬼神所诛,则幸矣,况望其世世笃孝,而门户昌隆者乎!苟能知此,则自此而往,应①与物接,皆不可不诚。有识君子,试以诚与不诚者较其久远,效验孰多。
为人子女的孝行,只要是发自真诚深切的内心,那么即使在繁文末节上没有做得完美,也可以惊天地动鬼神。曾见到有的人侍奉父母不追求真诚深切,却错以表面的声音笑貌为恭敬,这样做如果不为天地鬼神所诛灭就算幸运了,更别想期望世世代代子孙孝顺而且家族昌盛兴隆了!如果能知道这一点,则从此以后,侍奉父母凡事都不可不诚心。有识之君子不妨从长远来看,诚心与不诚心哪个的成效更多。应,四库本作“凡”,文义更顺。
古人非常重视“诚”。诚在人就是内心的真实无妄,“诚于中,形于外”(《大学》)。它有非常大的力量,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中庸》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至诚如神。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如果不诚,做过的事也是虚假的,做了也像没做过一样。与上一章谈到的相关,年长的父母虽然看起来喜好财利,但那只是喜好小财小利,因此在这方面哪怕出力很少就可以满足,但如果只是表现在声音笑貌上,或购买各种丰美的物品,就以为是孝顺,那就错了。《孟子》说:“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与表面的声色和外面的财物相比,唯有内心的真诚最能感动双亲,使双亲欢悦。《荀子》也说:“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圣人为知矣,不诚则不能化万民;父子为亲矣,不诚则疏。”如果不真诚,哪怕最亲近的父子,也容易疏远。
1.11 人不可不孝
人当婴孺之时,爱恋父母至切。父母于其子婴孺之时,爱念尤厚,抚育无所不至。盖由气血初分,相去未远,而婴孺之声音笑貌自能取爱于人,亦造物者设为自然之理,使之生生不穷。虽飞走微物亦然。方其子初脱胎卵之际,乳饮哺啄,必极其爱。有伤其子,则护之不顾其身。然人于既长之后,分稍严而情稍疏,父母方求尽其慈,子方求尽其孝。飞走之属稍长,则母子不相识认。此人之所以异于飞走也。然父母于其子幼之时,爱念抚育,有不可以言尽者。子虽终身承颜致养,极尽孝道,终不能报其少小爱念抚育之恩,况孝道有不尽者!凡人之不能尽孝道者,请观人之抚育婴孺,其情爱如何,终当自悟。亦犹天地生育之道,所以及人者至广至大,而人之回报天地者何在?有对虚空焚香跪拜,或召羽流斋醮①上帝,则以为能报天地,果足以报其万分之一乎?况又有怨咨②乎天地者!皆不能反思之罪也。
人在婴幼之时,喜爱眷恋父母至为深切。父母在其孩子处于婴幼之时,关爱挂念尤其深厚,抚育长养无微不至。这是由于父母与孩子气血刚分开,相去不远,而婴孩的声音笑貌自然能招人疼爱,这也是老天设置的自然之理,使万物能够生生不穷。即使飞禽走兽微末之物也是如此。在它们的孩子刚从胎卵中出来时,哺乳喂食必定关爱至极。如果有伤害其孩子的,它们就会奋不顾身地保护孩子。但是,人在慢慢长大后,父子之间更讲究名分,情分则变得疏远,因此父母才力求尽到慈心,子女才力求尽到孝心。禽兽稍稍长大后,则更是母子之间不相认识了。这就是人之所以跟禽兽有别的地方。但是父母在其子女幼小时的关爱养育,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说尽。子女哪怕终身承顺抚养父母,竭尽孝道,也无法报答父母在其幼小时的关爱养育之恩,何况不能竭尽孝道的人呢!凡是不能尽孝道的人,请看一下人在抚育婴孩时,那种情爱是多么真挚深切,终会自己醒悟。这也像天地对人的生育长养之道,是如此地至广至大,而人对天地的回报又在哪里呢?有的人对着虚空焚香跪拜,或请道士之类设坛祷神,以为这就能报答天地,这样做果真足以报答万分之一吗?何况又有(因为没有得其所欲)怨恨嗟叹天地的呢!这些都是不能自我反省之罪。羽流:指道人、道士。斋醮:请僧道设斋坛,祈祷神佛。怨咨:怨恨嗟叹。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最自然真挚的,尤其在子女初生的一段时间中。孔子责怪不仁的弟子宰我(予)时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仅仅这最初三年的爱,就足以令子女后来对父母的爱失色:做子女的何曾有如此真挚深切、三年如一日地爱过父母呢?
这种父母对子女的爱,并不只是人类才有,动物也如此。我们也许还记得屠格涅夫讲的麻雀故事:“我”打猎回来,猎狗发现一只从树巢上掉下来的小麻雀。“我的狗慢慢地逼近它。忽然,从附近一棵树上扑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像一颗石子似的落在狗的嘴脸眼前——它全身倒竖着羽毛,惊惶万状,发出绝望、凄惨的吱吱喳喳叫声,两次向露出牙齿、大张着的狗嘴边跳扑前去。它是猛扑下来救护的,它以自己的躯体掩护着自己的幼儿……可是,由于恐怖,它整个小小的躯体都在颤抖,它那小小的叫声变得粗暴嘶哑了,它吓呆了,它在牺牲自己了!在它看来,狗该是个多么庞大的怪物啊!然而,它还是不愿站定在自己高高的、安全的树枝上……一种比它的意志更强大的力量,使它从那儿扑下身来。”为了保护孩子,老麻雀绝望地猛扑下来挑战一只庞然大物般的猎狗——这真是如本章所说的:“有伤其子,则护之不顾其身。”——老麻雀身上其实同时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本能的爱,但是爱却战胜了恐惧。这种爱的力量也战胜了猎狗:“我的特列左尔站住了,向后退下来……看来,它也承认了这种力量。”也战胜了猎人:“我赶紧叫开受窘的狗——于是,我怀着极恭敬的心情,走开了。是啊,请不要见笑。我崇敬那只小小的、英勇的鸟儿,我崇敬它那爱的冲动。爱,我想,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加强大。只有依靠它,依靠这种爱,生命才能维持下去,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