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以忆子故偶至其家见子柴瘠 归而痛哭欲死夜梦一叟告

母以忆子故，偶至其家，见子柴瘠 [63] ，归而痛哭欲死。夜梦一叟告之曰：“不须忧烦，此是前世因 [64] 。江城原静业和尚所养长生鼠，公子前生为士人，偶游其地误毙之。今作恶报，不可以人力回也。每早起，虔心诵观音咒一百遍，必当有效。”醒而述于仲鸿，异之。夫妻遵教，虔诵两月馀，女横如故，益之狂纵。闻门外钲鼓 [65] ，辄握发出 [66] ，憨然引眺 [67] ，千人指视，恬不为怪。翁姑共耻之，而不能禁。[63] 柴瘠：骨瘦如柴。

[64] 因：原指事物发生前已具备的条件，也可解释为理由。此处指业因果报，是佛教基本原理之一。佛教认为今世所得的果报，乃前世所造成。

[65] 钲（zhēng）鼓：锣鼓。钲，铜锣。

[66] 握发出：手握头发奔出。指不待梳妆完毕即跑出看热闹，极言其不守闺训。憨然：老实厚道。这里是傻乎乎，随心所欲的意思。引眺：乱看。高母由于思念儿子，偶尔到儿子家，一见儿子骨瘦如柴，回去就痛哭，简直不想活了。夜里梦见一个老头告诉她说：“不用忧愁烦恼，这是前世的因果报应。江城原是静业和尚所养的长生鼠，公子前生是读书人，偶尔到静业和尚那里游玩，误杀了长生鼠。今世变成恶报，这是人力不能挽回的。你每天早起，诚心诚意地念诵一百遍观音咒，一定会见效。”高母醒来把梦告诉丈夫，两人都感到奇怪。夫妻二人遵照指教，虔诚地诵经两个多月，江城蛮横如故，又加之越发张狂放纵。听到外面锣鼓响，不待梳妆完毕，攥着头发就跑出来，傻乎乎地眺望，千人对她指指点点，瞅着她，她心安理得，全当没事一样。公公婆婆都感到羞耻，又不能阻止她。

忽有老僧在门外宣佛果 [68] ，观者如堵。僧吹鼓上革作牛鸣。女奔出，见人众无隙，命婢移行床 [69] ，翘登其上。众目集视，女如弗觉。逾时，僧敷衍将毕 [70] ，索清水一盂 [71] ，持向女而宣言曰：“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宣已，吸水噀射女面 [72] ，粉黛淫淫，下沾衿袖。众大骇，意女暴怒，女殊不语，拭面自归。僧亦遂去。女入室痴坐，嗒然若丧 [73] ，终日不食，扫榻遽寝。中夜忽唤生醒，生疑其将遗，捧进溺盆，女却之，暗把生臂，曳入衾。生承命，四体惊悚，若奉丹诏 [74] 。女慨然曰：“使君如此，何以为人！”乃以手抚扪生体，每至刀杖痕，嘤嘤啜泣，辄以爪甲自掐，恨不即死。生见其状，意良不忍，所以慰籍之良厚。女曰：“妾思和尚必是菩萨化身。清水一洒，若更腑肺。今回忆曩昔所为，都如隔世。妾向时得毋非人耶？有夫妻而不能欢，有姑嫜而不能事 [75] ，是诚何心！明日可移家去，仍与父母同居，庶便定省 [76] 。”絮语终夜，如话十年之别。[68] 佛果：佛法因果。行床：此指椅凳之类。床，坐具。《释名·释床帐》：“人所坐卧曰床。”